清明的温暖

《中国市场监管报》(2016年04月02日 A4 版)

  我在4月里等清明来,是在等那些记忆里的清明节从雨水淅沥的天幕中浮现出来,在苍茫的岁月里,依然滋润我的心。我总感觉,一年之中有这样一个节气,是让活着的人有了缅怀,有了感恩,有了对生命源头的眺望。
  清明节还没到,天空早已是雨纷纷了。我在城里的妈,也早早忙碌开了。妈给我打来电话说:“娃,清明就要来了,我和你爸要给你去世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舅舅、表姑爷、表舅、三奶奶、四奶奶……烧些冥钱去。”
  我去妈那里,看见爸正戴着老花镜,用毛笔颤抖着在包好的冥钱上,一笔一画地写下一些亡故亲人的名字。爸的虔诚神情,俨然当年他给远方的亲人写信。爸抬起头,扶了扶老花镜,望望外面春雨滴答的天空,自言自语:“等天晴了,我就去外面给他们寄去。”爸用的是“寄”字,他相信,这些冥钱亡人们都能悉数收到,还能改善一下他们的处境。
  记得妈刚来城里的那年清明节,我和爸为烧冥钱的事争了起来。那天上午,爸在包冥钱,我在一旁有些不耐烦地说:“都啥时代了,还搞这些?他们在土里连骨头也早烂掉了,有必要吗?”爸气得发抖,扬起巴掌要打我,被妈拦住了。中午,妈做了一桌丰盛的菜。爸倒了一杯白酒,让妈把大门打开,他嘴里念念有词,是在呼唤那些去世的亲人们回来喝酒、吃饭。午饭过后,爸这才和我探讨起清明节怀念、祭祀故去亲人们的传统。爸说:“你这个娃娃啊,不能把先人们的传统习俗都搞丢了。”爸说,那年他上了大学,清明节到了,还特地请了假回家,陪同爷爷到山梁上祖宗坟前磕头烧纸。
  妈来到城里后的每年清明,依然坚持她在乡下的习惯,清明节做一顿好饭菜,呼唤亡故的亲人们回来吃饭,然后去郊外给他们烧冥钱。在清明的风中,那些冥钱成为灰,飞扬在无垠的目光中。妈说,她在乡下时,一到清明,总会在梦里捡到一些钱,都是一些在风中扑腾的纸灰。梦醒后,纸灰也没了,心情总是很失落。妈说,那是她“前世”的亲人们在给她寄冥钱。每逢听到妈这样絮絮叨叨,我都会感到心里难受。妈,在我的“前世”,我又是谁的儿子呢?我突然明白,我和妈的母子缘分,只有今生,没有来世。
  想起我18岁那年的清明节。雨水潇潇的黎明,妈戴着斗笠,回到50多公里外长江边的老家,去给外公外婆烧冥钱。妈在坟前祷告,请外公外婆保佑我夏天的高考如愿顺利。我从没见过外公外婆,在妈10多岁时,他们相继离世,妈就成了一个流落在外讨饭吃的叫花子。后来,妈被一户人家收留;再后来,和我爸结了婚。然而,那年高考,我落榜了。第二年清明,妈拉着我,再次来到外公外婆坟前,长跪不起,求他们保佑。我是一个无神论者,但是妈在坟前长跪的瘦弱背影,激励了我,让我憋足一口气,一直朝着我的梦想迈进,努力活出一个人样来。
  我40岁那年清明节,陪妈去郊外一棵树下烧冥钱。也是雨水绵绵的天气,我为妈撑着伞,妈蹲下身,一包一包地烧着冥钱。妈的目光痴痴的,烧纸时腾起的火光,在春寒的天气里让人感到了一丝丝温暖。我恍然醒悟:清明之所以有这样一个传统,是让活着的人感到温暖啊!因为,那些走远了的人,还活在人们心中。
  清明时节,那些天降的雨水,是对亡故亲人的遥远思念,也是湿润我们心头的甘露,更温暖了天下苍茫的心。

□重庆市万州区工商局 李 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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