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到荼蘼花事了

《中国市场监管报》(2016年11月10日 A4 版)

  窗外桃红柳绿,春意盎然,母亲的身体却越发不好,躺在病床上瘦得如一枚枯叶。亲友们纷纷相约,携着慰问品前来探望。母亲一律不收。我想劝劝母亲,却遇到母亲不容置疑的眼光,只得噤声。稍顿一顿,母亲缓缓地说:“你们的心意我领了。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吃。我的工资够用了。如果你们想送点什么,就送我一把花种吧。”亲友们都知道母亲说一不二的性子,大家果真都送来了一把一把的花种。
  母亲把花种放在床头柜里。有一天她对我说:“儿啊,你替我买20只花盆,要漂亮的。”我知母亲素爱美丽,心里装满人世间最光亮的云彩,于是去陶瓷店仔细挑了20只美丽的花盆,然后培上土,放在小院内。
  有一天午后,小院子里铺满了细碎的阳光,母亲的精气神较好,坐在椅子上晒太阳,身边蹲着只瘦瘦的老黄狗,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像撒上了一层金粉,呈现出动人的光泽。这是经历过大喜大悲之后才有的满足与安详。
  坐了一会儿。她起身打开床头柜的小门,取出一包包的花种,又摸出一把小铲子,蹒跚地走到花盆前,将花种撒在花盆里。她撒两盆,就坐在椅子上歇一歇。我要帮她。她说:“你不会。”撒好种后,她叮嘱我用喷水壶洒水。
  以后每天早晨,她都督促我洒水。花种慢慢地发芽,长出绿叶,开出朵朵的花。春天小院内姹紫嫣红,蜂飞蝶舞。母亲的脸上绽出了笑容,她自言自语地说:“我该走了。”
  突然一天,母亲就不能起床了。她拉着我的手说:“我要到佛祖那儿去了。我活到76岁,知足了。”说着,她的眼泪下来了,声音却是喜悦的。母亲接着说:“我死后,你把我的骨灰撒在花盆里,这样我就变成花,可以天天看到你们了。”我拼命地点头。
  母亲的泪干了,脸上只剩下笑容,竟是去了。彼时,母亲床头的一盆荼蘼花开得正烈,一只蝴蝶息在上面,微微抖动着翅膀。那盆荼蘼花可是母亲幻化的?“一年春事到荼蘼。”这是不是暗喻母亲生命的终结?张爱玲的外国女友炎樱,曾说过一句充满灵性的话:“每一只蝴蝶,都是从前的一朵花的鬼魂,回来寻找它自己。”那么,无论母亲变花还是变蝶,都是一件极美的事。我流着泪笑了。
  我按照母亲的嘱托将部分骨灰撒在花盆内,那是母亲留下的舍利子,是抽掉繁杂之后的极度简洁与干净。
  “开到荼蘼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花吸足母亲的精华,依然盛开。丝瓜花开过,桂花开,桂花开过,菊花开。花儿们像接力似的,一场接着一场开。我相信母亲就藏在其间慈爱地看着我们笑。人世间的物事原就是一场一场的演出,这场结束,下场又开始。人世间我们心爱的人会不断以各种形式变换出新貌与我们相会。

□江苏省高邮市市场监督管理局 朱 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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