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城市谋生的老手艺人

《中国市场监管报》(2017年08月08日 A4 版)

  我有时感觉这个城市的步伐走得太快了,真想拉住它的宽袍大袖说上一声,走慢一点,慢一点。蜷缩在城市角落里的老店铺,是打在城市衣襟上的补丁,它们已在城市华丽的衣服上渐渐消失。
  老店铺里的手艺人在城市谋生,也为城市的人提供着服务。他们宽厚的样子,是一座城市古朴的封面。我要趁早凝望一下那些渐行渐远的背影,用目光把他们投影在记忆的黑白天幕上。
  铁匠铺子里,煤炭火燃得呼呼生风。煤炉上,铁匠师傅把烧得红彤彤的铁块拿到铁架上锤打。我记得铁匠师傅那胳膊上鼓起的腱子肉,一团一团,呈疙瘩状。铁磨铁,磨的也是岁月;铁打铁,打的也是意志。我还记得城里一个同学的母亲,是一个女铁匠。有一天,我陪他去铺子里看他母亲打铁。他母亲用汗帕子擦着额上冒出来的汗珠,突然歪过头来教训了他一句:“娃娃你好好读书啊,不然长大了就得跟我学打铁。”
  知道光阴是怎么流逝的吗?就是在一针一线的缝缝补补中漏掉的。那条青苔覆盖的老巷子里,修鞋师傅就那样专注而安静地埋着头,手工或者在小缝纫机上嗒嗒嗒地飞针走线。修鞋、补鞋、涂胶,他们就这样日复一日坚持着,甚至把一辈子的美好年华,都灌注在那一把把磨得锃亮的剪子和刀片上。
  那些年,城里的一些剃头匠,是走街串巷上门服务的。记得那时,姜大爷躺在椅子上,被剃头匠师傅刮着胡子,一副多么舒服的表情啊!只见剃头师傅在一张黑胶皮上擦了擦发亮的剃须刀,顺着姜大爷脸颊下巴的方向“沙沙沙”刮去,就换来了一张干干净净的脸。可不要认为剃头匠师傅就会剃头,他们还会掏耳朵、剪鼻毛、清眼目、修整胡须、放髓(敲打脊椎)以及头面颈肩部的按摩。我一个朋友的爷爷,是城里一个剃头师傅,他留给家里的遗物就是一个剃头箱子,箱子里有剃头的剪刀、推子、梳子等全部家伙。
  “磨剪子哟,抢菜刀……”那些年在城里午睡后醒来,常听到这些熟悉的吆喝。这是磨刀匠来了,于是院子里的人就把钝了刃的、缺了口的菜刀剪刀,拿到磨刀匠那里去磨。这些行走于城市“江湖”的磨刀客们,在专用的磨刀石上嚓嚓嚓磨着,一把把白亮锋利的刀,又开始发挥它们的作用了。
  “你就随便给点儿吧!”那些年我去城里修表的蒋师傅那里修表,问他多少钱,蒋师傅轻描淡写地回答了我一句,就埋头继续修表了。记得那天,蒋师傅拿着放大镜照了一下,很快摸清了表的“脉”,原来是一个小零件坏了,不到半个小时就修好了。一块表,有的有上百个零件,如头发丝那么细,蒋师傅也没有厂家的图纸,还是小学文化,他到底是怎么看清的呢?前年,我遇到蒋师傅的大儿子,他说他爸3年前就去世了,走得很安详,那天中午躺在老藤椅上打瞌睡,就再也没醒来。
  城里绣花的张老头,也算是一个“达人”了,活了89岁。我认识他那年,眉毛都白了,远远望去,如一层薄霜覆盖在眉骨上。张老头坐在小板凳上,飞针走线地绣花,居然不戴老花镜。他在鞋垫上绣花,一朵朵牡丹跃然而出;他在布上绣马,一匹奔跑的马,鬃毛飞扬,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张老头一辈子给儿孙们绣了多少鞋垫、花布,谁也说不清楚,而今留下来的还有一些。张老头的孙子说:“我想爷爷了,就拿出爷爷绣的花看一看,摸一摸,那里似乎还有爷爷的掌纹呢。”
  城市里这些濒临消失的老手艺人,终有一天会离我们远去。我能够做的,就是把他们的身影镶嵌在心里,成为这个城市命运的一部分。

□重庆市工商局万州区分局 李 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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