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荷田

《中国市场监管报》(2017年11月21日 A4 版)

  初冬的荷田,有一种寂寥与忧伤。络绎的游人不见了,星星点点的红的白的荷花也不见了,只留下无边的残枝败叶在寒风中萧瑟。空旷,凌乱,衰亡,更何况正值云低欲雨的阴天。那灰幔般的云雾罩了满天,覆盖下来,仿佛一抬头就会触及苍天,那样压抑、沉闷,让人平添了几分闲愁。
  此时的荷田,只宜我一人独自徘徊。青蛙藏了踪迹,鹭鸶敛了飞羽,连蜘蛛也隐匿了,不再布八卦阵。除了招摇的风吹得残存的荷叶沙沙作响,四周没有了声音。在荷田间走动,忽然闻得异响。寻声望去,只见疏落的荷梗下是一皮浅水,几尾小鱼几只小虾或许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惊得四处乱窜。这让我想起庄子说的涸辙之鲋。荷田再过一段时间会彻底干透,任由青草滋生,或者种上萝卜之类的过冬作物,以充当绿肥。鱼虾与泥鳅不同,不能在泥土里过冬,水干了,便是生命的结束。荷的荣枯,鱼虾的生死,在这里,几乎具有相同的命运与周期,夏秋便是一世。这是轮回,也是永生。
  那荷叶绿时,张开玉盘,迎向阳光,是何等快意!等到枯了,它们便静静地弯下腰身,匍匐于淤泥之上。莲蓬也是如此,残蓬枯老,枝梗折了,蓬头卑微向下,壮实的莲子俱坠入泥中,这是对土地的回归与致敬。莲蓬献出了它的籽实,悠闲地在寒风里低头沉思。偶有一朵莲蓬高高擎起,子房里感觉还有莲子,伸手一摸,就会发现,那都是秕子空瘪无实。这和我们人有些相像,腹中无物者,多半浅薄轻浮、飞扬跋扈;而真正的通才硕学之士,往往低调随和、谦卑恭谨。
  这样一想,那垂垂的莲蓬,油亮的枯褐色、遒劲的线条,还有莲蓬上如蜂巢的空房子,枯槁之中竟有了典雅的古意与盎然的野趣,宜于入诗入画。难怪总有别具情趣的工笔画家,不画夏荷,偏爱画枯荷,满画面的枯枝败叶,没有花的鲜艳,引人注目的就是老莲蓬。
  初冬时节,荷已残,天地老。荷将炎夏时“接天莲叶无穷碧”的阔大、霸气、张扬,慢慢收敛了起来,禅让给秋天,而初冬更是将荷剩余的那一丁点绿意也全部剥夺了。荷,只留匍匐的折枝与萎缩的枯叶,偶尔有一枝裂开如败絮的莲蓬,经雨淋了,变成了黑褐色。荷,热闹过了,鲜艳过了,是该恬退隐忍,静下来、沉下来和退出来的时候了。
  荷是草的命,在一岁一荣枯中,演绎着宇宙的真理。繁华谢幕,是为了另一场花事的惊艳开启。荷,其实也是有心事的,它希望你能在它最美丽的夏天来与它相见。正如席慕蓉的诗《莲的心事》所云,“在芬芳的笑靥之后/谁人知我莲的心事//无缘的你啊/不是来得太早,就是/太迟”。
  是的,我来迟了。我独自在初冬的风里伫立、徘徊。此时的荷已经完全衰败,如果是秋天,还有几片零星的绿叶,甚至是一两朵忘了季节的瘦弱秋花。而现在,荷田里除了枯叶还是枯叶。枯叶都倒伏在泥土上了,野草开始滋生。我在初冬的荷田里走走停停,感受着荷田的寂寥与空阔。我读懂了莲的心事,莲也懂得我的心事。它似乎在说:“且待来年,有缘总会相见。明年夏天,我将让荷田开满荷花,等你来看。”
  没有错过,就不会珍惜;没有离别的悲伤,就不会有重逢的喜悦。人生的故事正是如此。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时候,往往有柳暗花明的机缘,你大可借用章回小说里的句子,潇洒地道一声:“且听下回分解。”
  离开荷田的时候,有白莲在我的心尖上开放,那种寂寥与忧伤的感觉不再有。

□江西省莲花县市场和质量监管局 李晓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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