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菜地

《中国市场监管报》(2016年11月26日 A4 版)

  老家的门口,有一块不到10平方米的菜地,是当年父亲开辟出来的。地不大,却种了不少菜:葱、蒜苗、油菜、香菜、香豆、葫芦、胡萝卜……要问怎么不种辣子、茄子、西红柿,我告诉你,老家地处高原,气候寒凉,地里能长的就那么几样。小麦、豌豆、洋芋……这些农作物倒着茬种,年景好,能吃饱肚子;年景不好,就得买面买米买油。好在庄子里的人们现在都不靠着地吃饭,年轻的都出去打工了,种庄稼的就是几位老人。老人们种的是一种怀旧的心情,收成好与不好,他们吃的喝的都没受多大影响。
  这些年,庄子里的地大多荒芜了,就连前两年公家开垦的梯田,也长满了草。全庄子只有几户人家种地,种地的都是守了一辈子田地的老人们,七八十岁了,舍不得撇下犁和锄头。我家不种麦也有几年了,一年就种些青草和洋芋,青草是种给家里那三四只羊的。那几只羊每年都会生出羊羔,可我家的羊从来没上过两位数。因为年年八月十五,或者父母大寿,或者侄子们考上大学、找到工作,家里都要宰羊祝贺。洋芋则是种给我们一大家人的,一家人都喜欢吃洋芋,炒、煮、炸……由着性子吃,一天吃三顿都吃不烦。种草种洋芋时找人帮忙种,收获时大家齐上阵,一两天工夫就把那些青草、洋芋收到家里了。
  种了一辈子地的父亲,不种地就觉得自己是个闲人了,两只手都觉得无处搁。父亲把挤在水泥路和高速路之间的一点点地整理好,种上菜,浇水施肥,像操心自家孩子一样,操心着那块地。不浇水不拔草时,父亲就蹲在菜地边上看,像是在等着菜往大里长一样。有一段日子,我觉得那块地成了父亲的全部了。
  我们这里天凉地寒,种子下了地,发芽迟,长得也慢。父亲就在地上铺了地膜,用木棍、砖块压住地膜的边边角角。没几天,菜芽儿就破土了。那些针一样细的葱苗子弯着身子挤在地膜下,很调皮的样子。葫芦呢,芽长成两瓣时,在地膜上破个洞,让叶子探出头来,就像小时候趴在被窝里探着头的我。小时候的葫芦有些娇贵,小时候的我也娇贵。有父亲在,我就是霸王,哥哥动我一指头,父亲就给他一拳头;同学动我一指头,哥哥第一时间就出现了。
  就那么一小块地,用不了多少肥。正月里,父亲就从别人家里要一些羊粪,早早地捂好,让肥料充分发酵。播种的时候,肥料早已发酵好了。父亲说,不发好,菜里会生虫子。
  菜长大一些的时候,需要追肥。父亲把盘过炕的土块用水泡了,再把泡过土块的水浇到菜地里,菜长得那个旺啊,蒜苗都长得比大拇指粗了。香豆剪了一茬又一茬,亲戚们八月十五做的月饼里都卷的是父亲种的香豆。那些青菜、油菜吃都吃不完,父亲就让我和妹妹拿,或者送给邻居们。
  天一亮,父亲就提着水桶往菜地里浇水,或者拿着洒水壶往菜上洒水。以前种菜,水要一桶一桶从井里挑,现在方便得很,自家院子里的自来水龙头一拧,哗啦啦,一眨眼的工夫,一桶水就满了。过一段日子,菜地里就要浇一次透水,父亲把水管子直接引到菜地里,由着性子浇,想浇多少浇多少。
  天稍稍热,葱芽子就一个劲地往上蹿,没几天工夫,就能掐下来炝饭了。刚开始还节省着吃,没几天,葱就长得很有气势了,吃都吃不及,葱油饼、炝面条、炝面片、炝油菜……怎么吃都吃不完。父亲把地挖成深槽,把葱埋到槽里,葱就可以长成又大又白的大葱,冬天里也有吃的葱了。
  前几年,父亲在门口的空地上搭了一个小暖棚,暖棚的一边搭在院墙上,一边搭在砌起半人高的砖墙上。棚是简易的小暖棚,却一点也不影响种菜。父亲在暖棚里种了三四茬油菜,一小块一小块地种,啥时候都能吃到鲜嫩的菜。小青菜、小油菜、小白菜……看着都让人心里欢喜。一碗汤面片,调的全是父亲种的菜。一碗饭端在手里,感觉全世界都是自己的了。
  地里种的葫芦,每年都会留两三个,一直长到秋天,可以炖着吃。今年的葫芦,我给父亲炖了排骨、南瓜、洋芋。我端着碗喂父亲,父亲只吃了一块葫芦和一块洋芋,喝了两口汤,就说不吃了。葫芦越老越能炖出味来,父亲却经不住老,那个好强的父亲已经端不住碗了。
  韭菜不好种,父亲种了几年,只有一年长出了两垄。正长得好呢,父亲把那两垄韭菜挖出来移了个地方。一移,那韭菜就没再活过来。后来,父亲连着种了两年,都没有种成功。父亲让我从网上查韭菜是怎么个种法,我从网上查到了,念给父亲听。父亲把方法写下来,说明年就按着这个法子种。
  明年会来,菜地还在,父亲却走了。

□甘肃省武威市工商局 李 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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