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

《中国市场监管报》(2017年01月12日 A4 版)

  甜不甜家乡水,美不美家乡人,又近年关思亲返乡团聚时,“要回老家啦”成了离家在外的人儿最开心的话题。
  我是土生土长的龙岩人,从小到大都在龙岩生活,“老家”一词的陌生可想而知。打记事起就常听同学、朋友炫耀似的说“暑假了,回老家”“过年了,回老家”,总是配着眉飞色舞的描述,让人心生羡慕,无比渴望自己也有一个远在外地的老家,不必繁华,不必喧嚣,那儿有牵挂你的家人,那儿有童年最纯真最美好的记忆,哪怕它只是一个僻静的小村庄,也是可以大声告诉别人的“老家”!
  2005年我成了莆田媳妇。老公总是说,这辈子我就是他的缘。因为他的老家在黄石镇,有个石字,龙岩的岩也含有石字;老家的那个村庄叫天马村,有个马字,而我属马,因此这一生注定我是他的另一半。就这样,我多了个家,在莆田,也有了老家可以回。
  老家天马村位于莆田荔城区黄石镇的东南部,是鱼米之乡。村里小河贯通,流水潺潺,古石桥交错,桥头大榕树旁的天后宫香火不息,晨雾下白鸭戏水,夏日里老翁泛舟捕鱼,顽童下河摸螺捞虾。沈从文笔下“在青山绿水间,我和你牵手走过桥,桥上是绿叶红花,桥下是流水人家,桥的这一头是华发青丝,桥的另一头是白发相依”是我到了这里的最初感受。听老公说,在那个长辈包办婚姻的年代,身为村里为数不多在外读书的公公,答应回家娶妻生子。没有媒人说媒,他结识了善良、勤劳的婆婆。而事实证明公公的眼光没错,婆婆的话不多,任劳任怨,勤俭持家,平和待人。
  老家的院子是一个三合院,父辈兄弟四人合住一处,相互扶持,相互照应。建造房子的石材皆是采用当地的青石与红砖,坚固且冬暖夏凉。露台上晾晒的衣物透着家的温馨与生活的多姿多彩。旭日东升,夕阳西下,偌大的中庭是这个院子里最有故事的地方,多少年来家族事务的商榷、红白喜事都在这里发生。院子西南角有一口水井,妇女们洗衣做饭、孩子们嬉戏打闹都围着它,它似一位年长的老者,端坐于此,静静聆听岁月的诉说,守候四季的轮回。临近春节,大家聚在中庭一起做红团,喜庆热闹,从做红团的那天起,过年的氛围渐渐浓厚起来。红团是由糯米粉拌食用红色素做皮、绿豆做馅、放在粽叶上蒸熟的甜品。蒸之前外形必须是放入木质的模子内定型,再在中间印上福、寿、喜、财、丁、贵及双孩儿、庆丰收等字样或图样。老人说红团颜色红,形状圆,寓意团团圆圆、红红火火。红团一团团在簸箕里摊开,圆形的簸箕一个个在中庭摆开。霞光洒下之时,红韵反射在白墙上,整个庭院都被喜庆包围着。新鲜出炉的红团香气四溢,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节日氛围。
  春节少不了的还有唱上一出莆仙戏。旧时戏台要戏班子自己搭,戏曲的结局大多是大团圆。要上戏,村里会提前几天在大宗祠的外墙上张贴红色榜文通知,上书“某某剧团于农历某年某月某日在此处上演某剧,为期几天”。村里人但凡腿脚利索能走动的都要去看,看完了,回家的路上三三两两点评着哪个奸臣该死,哪个忠臣冤屈。唱大戏的时候也是孩子们嬉戏的好时光,小一点的娃为吃的追打着,有的好奇地跑到台前跟唱,有的直接上台学着比画,大一点的娃和大人一样激烈地讨论着剧情。说起那个搭戏台的地方可厉害了,叫朱氏大宗祠,建于宋朝。大宗祠前为大埕、戏台,祠之左右建有两道造型独特的“文物墙”。右墙砌着明御史朱淛的《天马山赋》原迹石刻,赋文独抒情怀,气势磅礴。作者朱淛在莆田文化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他为人直言敢谏,明史留名。现存《天马山房集》传世遗著,被收录于《四库全书》之中。
  老家记忆于我最深刻的还是结婚习俗。我其实挺抗拒这类旧习俗,扶着木制的扶手咯吱咯吱上楼,听不懂的方言,不认识的人,一切都陌生。总有小孩、大人跑上楼来看我,评论着,我微笑着掩饰内心地惶恐,祈祷“译官”出现。有人会说,新郎官呢?他在前一天就在房间里了,他可以看表轴。表轴是什么?表轴长四尺、宽两尺,用小木条做成,上面贴红纸,糊成红卷轴。婚前数天邀请能书写之人书写,左边写新郎名,中间写新郎的字,右边写新郎在同族辈中的排行,必须在凌晨吉时,邀请族里有名望的人在祖屋厅堂墙壁上方挂起。挂轴时要放鞭炮,边挂边喊吉祥赞语。喜宴设在晚上,鞭炮响起,我穿着中国红婚纱(在龙岩,新娘是可以穿着西式白婚纱的)开始了“长征”。为什么称为长征呢,因为莆田的喜宴有个环节叫“压拜”,新娘跟着新郎到各酒桌,按辈分向亲人鞠躬问好,然后被拜的客人给两位新人送红包。很多长辈并没有坐一起,很多长辈夫妻也没有坐一起,于是设喜酒的院子就成了我的跑马场,中庭、楼上、楼下来回走,有的喜酒桌要来回走上好几遍,岂一个累字了得。晚宴后回了房间,刚想休息,闹洞房的来了。闹洞房我以为是一群年轻人的狂欢,在老家可不是,是一位老者带着一群人,称为“送房兄”,说着听不懂的古话,和两位新人玩着各种传统嬉戏,按套路一个个来,直搞到近凌晨,大家方尽兴离去。
  2012年,随着征迁土地的到来,老家的习俗没变,景致却越来越少。用流行的一句话“小镇已无青年”来形容一点不为过。有不少年轻人拿着拆迁补偿费,割舍从小长大的热土,走出老家。而我,随着年龄的增长,老家印象在长长的日子里变成了珍惜。
  老家的根扎在我心里,是最柔软的牵挂。它跑不了大车,却在泥泞中有我的脚印;它行不了大船,却在风雨中有我的背影。电影《言叶之庭》中有一句台词:“在梦中,我以为人生很漫长,会远得连尽头也看不见,没想到我匆匆翻看,人生,却再也无法逆转。在当下,我以为时间很重,会重得连时针都走不动,没想到我轻轻一吹,时间,却再也没回来过。”
  今年,你何时回老家?

□福建省龙岩市工商局 郭 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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