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在瞬间生长

《中国市场监管报》(2021年12月24日 A4版)

  冬天是个思念的季节,雪花飘飘,总能轻易把人带进回忆。冬至那天阳光灿烂,妹妹恰巧那天过生日,除了长寿面,还特意上了一份饺子。冬至吃饺子,这是多年延续下来的习俗。看到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来,我不禁想起小时候在姥姥家过冬至的情景。
  我对小时候冬天的印象,多半和吃饺子有关。冬至前几天,姥姥就开始准备食材。小脚的她拎着小篮子,篮子里放着小弯铲,她要到菜园去。我帮着姥姥拎篮子,姥姥手里拎着她烤手取暖的烘笼。那烘笼是乡下土窑烧制的,看上去很粗糙但耐用,烘笼里装着满满的柴灶灰。这灰姥姥也用来腌鸡蛋鸭蛋,姥姥说这样腌蛋黄香还出油,那沙沙的蛋黄想着嘴里都会流口水。
  姥姥到了菜园,先拨几个萝卜,再拨几株葱。葱是一垄一垄的,地肥土松,好拨。我在姥姥拨下的葱里找半黄的叶子吹着玩,那些被我吹鼓的葱叶子像一截一截的香肠,放在地上一个一个地踩,“叭叭”的响声让我很快乐。玩够了,看到姥姥用弯铲剜了一大把蒜苗,又剜了几棵香菜。那时乡邻们并不说香菜,而说芫荽。姥姥说芫荽是个好东西,能治病,小孩嘴角裂口了,眼角发炎了,多吃芫荽就能好。姥姥总是有许多偏方,还能把我不爱吃的食物夸得有魔法一般神奇。
  冬至那天的午饭后,姥姥便开始剁馅,肉丁萝卜丁葱末蒜末合在一起剁。饺子馅里姥姥还习惯掺猪油渣,现在我还能在回忆里寻到那香味。那独有的香味在厨房里弥散,又像长着飞毛腿似的能跑很远,我在外面玩也能嗅到这味,便拼命往家跑。人未到就先喊:“姥姥,我要吃渣渣!”姥姥早就在我的搪瓷小碗里留了小半碗猪油渣,我便坐在门槛上用手拿着吃。
  那时的乡下,只有农场职工大食堂里有个大轧面机,家庭主妇如果不是赶急,很少去那里轧。姥姥从未去过,说手擀的面劲道些。饺子皮是姥姥在案板上用擀面杖擀的,不是像北方饺子皮那样一张张地擀,而是像擀面条那样先擀一大张,然后再切成一摞一摞的。我洗手了,便学着姥姥的样子包饺子。我包的不是馅多,就是馅少。馅多的就像个大胖子,姥姥说这样的饺子不经煮,准破皮。馅少的则像做错事的孩子站在老师面前低着头,一点精神也没有。姥姥包的就均匀多了,摆放得整整齐齐,像一队队军容规整的士兵等着首长检阅。
  姥姥说冬至吃了饺子就不会冻耳朵,但每年冬天我的脸耳手脚都会冻,睡到半夜耳朵痒脚也痒。姥姥不让我抓,说破皮了就难长肉。姥姥用茄根熬水让我睡前泡脚,她临睡前也会泡脚,说热水泡脚解乏。姥姥是小脚,那形状像是没发好面的馒头,除了大拇指其余的四个指头都是扭曲地挤在一起,说实话,真是难看。姥姥说她的脚是她母亲给裹的,她因为痛也哭闹过,但还是拗不过。我问姥姥如果她的母亲还活着我该叫她什么,姥姥说,喊老太。姥姥说老太命苦,劳碌了一辈子,没有享过一天福,连张照片也没留下。说到自己的母亲,姥姥总会唉声叹气,一脸的无奈。
  我参加工作的第二年,姥姥去世了。亲戚们把她从床上挪到地上,我紧紧拉着姥姥的手。那时姥姥刚断气,手还是暖暖的。我不住泪地哭,我明白,从此,我喊姥姥,再也不会有人答应了。
  记得那时家里烧的还是柴灶,晚饭后,乡下的一个姨说她在柴灶口撒了一把灰,第二天早上灰上会有脚印,那是姥姥的魂还没有走太远。当时感觉姨真迷信,现在想想,不管那柴灶口有没有姥姥的脚印,姥姥的魂一直都在。
  在我的梦中,在我的心里。

□湖北省枣阳市市场监管局 尤小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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