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之歌

——《诗经》与生活(上)
《中国市场监管报》(2022年03月18日 A4 版)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若干年前,偶然听到邓丽君的《在水一方》,顿时心头一颤,浑身如遭电击。近来蓦然想起,如此一曲天籁之音,正是出自《诗经》中的《蒹葭》。
  初识《诗经》,尚在高中。语文课本里的《硕鼠》《伐檀》,恰恰以“刺上”为旨。窥此“一斑”,误以为那就是《诗经》的“全豹”。年龄日长,常翻《诗经》,自是另一番感受。
  年少不知真滋味,老来方知“诗”之美。“诗”为何让孔子手舞足蹈,又何以为“经”?为何与读书人相伴两三千年,至今魅力依然?今人又该如何读诗?
  《诗经》为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收录周初到春秋中叶(公元前11世纪至公元前6世纪)的“山谣野歌以至朝廷会享用的乐章集”(傅以渐语),分风、雅、颂三部分,“赋比兴”是其艺术表达手法。夫子授徒之时,只是以“诗”称之。“诗”被称为“经”,始于汉代。
  《礼记·乐记》:“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志,即情志、志趣、志向,即心之所思所感。喜怒哀乐、悔恨期盼,皆属于志。心随事转,情必有所发。抬木头的人会喊号子,悲愤之人会哭天喊地,都是人之常情。其中引人共鸣、朗朗上口者,就会风靡一时一地。没有文字之时,口口相传,就成为歌谣;有了文字,就变成了诗。诗和歌,总是如影相随。
  孔子于《诗》,一直情有独钟。《史记·孔子世家》:“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论语》里谈到“诗三百”的地方不下五十处。孔子幼年丧父,少年“多鄙事”,一生好古敏求,中年多颠沛,老年述而不作、诲人不倦。困顿之时,他也有过“天何言哉”的愤懑之语。孔子博学多问、人情练达、情感自然,与“诗”心心相通,故而互为“代言”。《诗》让夫子“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夫子则行“诗教”,培养“文行忠信”的君子。“思无邪”“不学诗,无以言”,是孔子对诗的由衷赞美,这也是夫子行诗教的立足点。
  《诗经》本乎先民生活,本乎性情,是中华“诗宗”。后世之五言七律、辞赋散记虽形式万变,然不离其宗。《诗经》的魅力,首在其“真”,是真生活与真性情的合一。“真”是其不朽的底色。唯真,方经得起时间的锤炼,经得起人心的考量。唯真,方能打动人心,深入人心。
  生活是真实的存在,生生不息即是生活之道。阳光雨露、草木枯荣、饮食男女、爱恨情仇、劳作不息、战乱灾荒,无不属于生活。渺小的生命个体、一颗无所不包的肉心,需要面对的是整个世界。情感于物而诗兴,生活不息,歌者不止。
  《诗经》伴着生活之树长青,人生伴着诗经而有趣。时代在变,变的是生活方式,不变的是性情。七情六欲,莫非人情。正因为此,三千年前的诗歌,如今依旧激荡人心,摇曳性情。“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作为中华文脉之源,《诗经》贯穿古今,萌发于古老大地,与中华民族生生相因,一并不朽。
  不朽或曰永恒,是一种长存的生命。不朽是人类的追求——个人、群体乃至某种文化,都有追求不朽的冲动。艺术之不朽,必与连绵不断的生活共生,《诗经》无疑做到了这一点。它是经典中的经典,不朽中的不朽。
  “哀而不伤、乐而不淫”,适度地咏颂对生活的真感受,让《诗经》成就了“生活的艺术,艺术的生活”。故朱子曰:“古之圣人作为六经以教后世,《诗》以道性情之正。”
  从《诗三百》到《诗经》,这是一个从民间山谣野歌到儒家教科书的嬗变。在这个过程中,历代大儒通过注、疏、传、义等各种方式,使之成为中国人的文化经典。它不仅仅是文学的存在,也是道德伦理的存在,是中国文脉与道德传统的合一。因此,《诗经》在历代大家的著作中,犹如春日的燕子一直飞旋、筑巢其中。我们很难想象,如果五经缺少了“诗”,中国文化会是一种什么样子!正如没有诗意的生活,实在无趣之极。

□市场监管总局行政学院 李清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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