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书一册润永日
七年前,也就是四十虚岁这一年,我终于拥有了现在这间小小书房。它长四米宽二米,是顶楼十楼之上阁楼最小间,东边和北边倾斜下去,东边斜梁宽厚,使得整体空间显得逼仄。虽有硬伤,算不上是个完美小书房,一个不注意还常被斜梁磕疼,甚至头肿起包,但我已然满足。因为它坦呈于我面前,足够纯粹,足够宁静。
大书橱是从老房子里拆了拿过来又拼装起来的,如初模样,大致容纳了五百本书。沿北墙根打制了一溜一米高的橱柜,橱柜里是书,橱柜上是一整块白底暗纹大理石,上面齐齐整整地摆着书。其实,几间卧室、沙发上、楼下两个小书橱还有不少书,老公和儿子从未有责怪。
不曾统计过家中书有多少,一千册应该有。也不曾算过有多少本曾经读过,只知道读的速度永远赶不上买的速度,永远在读书的路上。我时常懊恼每每没完成读书计划,但是深信即使没读,将书搁置橱里、桌上、枕边,就是一种无声的激励。书主要归于文史哲类,这也是遗憾之处,读书不杂,今后读有余力的话,还是要尽量读杂一些。如果逃往荒岛只允许带一本书的话,我会毫不犹豫选择《红楼梦》,终于可以有足够的光阴沉潜研究这本包罗万象的文学巨著,深入领悟其中的中国文化精神。
鸡翅木书桌,木纹宛若鸡翅羽毛,深沉敦厚内蕴。写作的电脑屏幕安置其上,还有一沓书,一沓厚厚的报纸刊物。这些是二十多年来发表文章的报刊,细心收集积攒下来,伴我度过多少个读书写作的日日夜夜。看这一沓个儿越长越高,落满欣喜的光。
这个专属于我的地盘,想咋整就咋整,还被我整成小小动物世界。四只大草兔子,都穿着齐整的亮色衣服,立在面前,身体部分裸露出来的是一根根密集的干草,摸起来糙糙,闻上去清香,我分析应该是麦秆儿。两只棉绳编织篓子,贴着两个毛茸茸大狮子头,还有张拼图猫头鹰冲我笑。见着它们,不需要理由,我心中便升腾起欢喜。
梵高曾说:“我一直想画这样的一个人,他在收割的季节里,辛勤地在田里工作,顶着火炉一般的大太阳,整个法国南部的阳光仿佛都浇在他的身上。”我的小书房里,就有一幅梵高的油画《阳光下播种者》。当然是复制品,我临摹的。还有一幅,临摹的是梵高的《夏夜日落麦田》。我特别喜爱这位后期印象主义画家,一时心血来潮在一家画室学习临摹,才发现自己丝毫没有绘画天赋,油彩运用、构图布局没有一点门道,遂果断放弃学画。但这两幅手作的画儿,油彩凹凸错落,摆在心爱的书房倒是合适,还算差强人意吧。
书橱柜上默默立着一把夏威夷四弦琴尤克里里,小吉他的形貌,身材纤细优美。我不会弹奏,却喜欢时常拨弄几下,其音质如邻家女孩般优美动人。
寂静的读书时间,玻璃窗上的雨声恰似好友陪伴,“丝丝丝”是腼腆的朋友,“沙沙沙”是优雅的朋友,“刷刷刷”是来去如风的朋友,“哗哗哗”是豪爽如火的朋友。
小书房收纳的最动听的声音,必定是鸟儿奏鸣,乌鸫鸟、四喜鸟、布谷鸟,等等。清越的,如一弯新月横卧天际,闪现清冽光芒。群体合奏中那尖尖悦耳声最是出岫,然后中音、低音,声声切切,嘈嘈杂杂。“布谷布谷”清亮响起,仿佛点亮了整首合奏。布谷鸟的歌声最美,盘旋上空,或近或远,似清远的笛声穿透人间所有欢欣苦难。
欧阳修在《归田录》中说:“余平生所作文章,多在三上,乃马上、枕上、厕上也。”我将小书房的韵致扩展到家的其他地方,套用欧阳修的话:“余平生所读书写作,多在三处,乃书房、沙发、枕上也。”其实,最多的还是在书房。痴迷之时忍不住熬夜,在黑檀木圆月莲花卧香盒里,点上一支沉香,氲氲袅袅,纸墨书香,品味岁月留香。
小书房斜北墙上是一面倾斜的玻璃推拉窗。白天,或许会有一朵云停留,瞄瞄我在干什么,我也瞧瞧它有何贵干,然后它静静飘走,我们相安无事。夜晚,或许会有几颗星、一弯月被框在玻璃框中。儿子去年上大学去了,中秋节之夜,圆月恰巧出现在玻璃窗内,我们一家三口在家庭微信群里一边聊天一边赏月,玻璃窗里的月亮就是千里之外儿子头上的月亮呢!
儿子说:“我上大学了,不占用你书房了,以后书房就被你一人霸占吧。”老公说:“你嫌书房小的话,就把阁楼上那个大房间改成书房,写东西嫌到书房不方便的话,就买个笔记本哪里都能写。”他哪里知道,我独爱这个小书房呢!然而,我深深地欣喜地笑纳他俩的爱。
□江苏省如东县市场监管局 桑云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