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淌在沅水之上的眷恋

——读沈从文《湘行书简》
《中国市场监管报》(2024年05月11日 A4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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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三四年元月初,沈从文从北京回湘西探望病中母亲,一路乘车从北京到长沙、从长沙到常德桃源,之后选择溯沅水而上,经怀化沅陵、泸溪浦市,再由陆路进入家乡凤凰。
  沈从文这趟回乡之旅,是他与张兆和结婚后两人的第一次小别,注定两人“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于是,沈从文像一尾鱼,滑溜溜地在清明透澈的沅水上逡巡,逡巡出一部由一段心灵苦旅析晶思念的最美水上情书。在往返桃源的二十天时间里,沈从文每天向夫人写信,以排遣缱绻之情,尽管无法寄出,仍照写不误。这些在沅水之上的鸿雁传书,一直以来被人们奉为爱情经典。一九九一年,这些信件才由沈从文之子沈虎雏整理、编辑成《湘行书简》出版发行。在《湘行书简》里,除了炽热、真诚的爱情主线外,还有一条草蛇灰线,那便是作家对沅水山水景物、风土民情,以及沅水孕育出的顽强的原始生命——湘西人民忍苦耐劳的深情礼赞。
  沅水,一条博大悠远、哺育着湘西人的血肉与精神的河流。在沈从文的生命里,沅水及其支流酉水是对其影响深远的两条河流,他对沅水的眷恋之情,流淌在《湘行书简》一行行美妙销魂的文字里。
  沅水之上,作家深情凝视,笔端描绘出一幅幅斑斓多彩的山水图画。在《过柳林岔》中,他这样写道:“这时船已到了柳林岔,多美丽!我生平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好看地方的。气派大方而又秀丽,真是个怪地方。千家积雪,高山皆作紫色,疏林绵延三四里,林中皆是人家的白屋。”在《横石和九溪》中,他又如此描述:“船去辰州已只三十公里路,山势也大不同了,水已较平和,山已成为一堆一堆黛色浅绿色相间的东西。两岸人家渐多,竹子也较多,且时时刻刻可以听到河边有人做船补船、敲打木头的声音。山头无雪,虽无太阳,十分寒冷,天气却明明朗朗。”在《过新田湾》中,他这样写下眼中的景:“河水已平,水流渐缓,两岸小山皆连接如佛珠,触目苍翠如江南的五月。竹子、松、杉以及其他常绿树皆因一雨洗得异常干净。”先生关于故地山水的描述饱含深情,勾勒出沅水两岸自然、村寨和一河风光,这一切成为先生自己心中的亲切记忆,也化为他人心中的桃花源。
  沈从文一腔热爱,谱写出一篇篇清新淡雅的风土诗情。“这是桃源上面简家溪的楼子,全是吊脚楼!这里可惜写不出声音,多好听的声音!这时有摇橹人唱歌声音,有水声,有吊脚楼人语声。”(《在桃源》)“我还可以看到那些大脚妇人从窗口喊船上人。我猜想得她们如何过日子,我猜得毫不错误。”(《河街想象》)“满河是橹歌浮着!长堤岸上只见一堆一堆人影子移动,炒菜落锅的声音与小孩哭声杂然并存,城中忽然当的一声小锣,唉,好一个圣境!”(《泸溪黄昏》)……先生信手拈来沅水流域的人间烟火、市井百态和古朴的地域文化,宛如一曲曲悠扬清越的牧歌,叠化成游子对故乡一缕缕柔肠百转的乡愁。
  满怀着悲悯,沈从文刻画出一尊尊朴讷而又传神的生命形象。“最活泼有趣勇敢耐劳的为麻阳籍水手,大多数皆会唱会闹,做事一股劲儿,带点憨气,且野得很可爱。”(《水手们》)“远处的雪一片白,天气好冷!船夫不好意思似的一面骂野话,一面跳上岸去拉纤,望到他们那个背影,我有说不出的同情,不好意思催促。”(《过柳林岔》)“他当了七年的兵,明白的事,比一个教授多多了。他打架喝酒的事情不知有过多少次,但人却能干可爱之至。”(《虎雏印象》)……先生在致夫人的三十多封信中,不厌其烦地点墨各色人物,满怀对底层人民的人性大爱,力透纸背,描摹出一组组勤劳善良、本真野性又不乏穷愁落寞的民众群雕。
  无疑,沈从文的回乡之旅,是一种爱情物语,也是一种乡景乡风乡人物语,字里行间皆是对爱妻、对家乡的深情眷恋。

□湖南省保靖县市场监管局 田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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