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此消彼长(组章)

《中国市场监管报》(2024年10月26日 A4 版)

一棵断裂的树
  我不知你之前经受了怎样的不幸:一棵拦腰断裂的树,裂口直抵根部。树皮脱落,相比断裂,只是几处皮外伤。
  命运多舛。我猜测,那时你也有秘而不宣的呻吟,更有临危不惧的淡定。如我所见,你并没有被命运和劫难击倒,依然站立在那儿,迎迓每一个走来的春天。从你身上,我获取到“肃然起敬”这个词。
  我是在四月的一条山路上遇见你的。你用一根新枝的摇曳招呼我。那裂口上长出的新枝,叶子淡红、卷曲,有显而易见的脆弱。
  所谓重生,就是在断裂处发出新芽。那脆弱,只是暂时的,你有你的坚韧。你也并非孤立无援,泥土、雨水、阳光,行侠仗义,鼎力相助。而我是一个匆匆过客,只能双手合十,默默为你祈祷。
  我相信,假以时日,你定会撑起一蓬浓绿,荫庇脚下这片土地。

水车
  至今,它还戴在那条溪流的腕上,如一块表。这老物件一再陈旧,咕咕之声,却一直未变。时间的步履声,萦绕着那方故土。
  没有谁去探究过它的年岁,也没有谁去细数它究竟绕行了多少圈。只知道,它在我童年的欢愉里转动。那时,外婆捣米碾面的景象,就隐匿在一圈一圈的转动里。
  夕阳沉落,皓月升起。匆匆半百,恍若梦境。年老不能退回到年少,一如今天不能退回到昨天。水车捣碾的功能早已过时,不得不自行废止。
  而水车只是作为一种象征,立在那儿。投在地面的影子,大地难以割舍。里面的指针仍在指认四季,指认万物的此消彼长。

小溪与大海
  一滴水跳落下来,能敲出叮咚的声响;一滴水伸长脖子,能看见远方的大海。
  “没有哪滴水,死于梦想”。小溪再小,也有远方,在枯竭与丰沛的语境里匆匆赶路。千回百转,纵使被撞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也绝不回头。
  那些石头与荆棘,终究屈从于它的不屈,纷纷让路。
  它扑下身子,只为走得更远;越是远行,越能吸纳沿途的雨水。
  前行的脚步一次又一次印证,世间没有过不去的坎。
  即使纵身一跃,也要为世人竖起景仰的高度。

点豆
  斜坡上,母亲用锄头打窝,我跟在后面点豆。一个窝,丢两颗胡豆,再撒把柴灰,已成惯性。那年,我把一颗糖果丢在窝里。胡豆已经长出了嫩芽,糖果却没有动静。我急着刨开那个窝,看到的只是一团蚂蚁和一张糖纸。
  母亲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可在我手里,就不灵了,希望落空。小小的心灵,被无知打脸。
  而锄头从不落空。它走在母亲前面,母亲走在我前面。就这样,亦步亦趋,我们走过一个又一个坡坎。
  这时篼里的胡豆,只剩三颗了。母亲说,那就再打两个窝。可是一个窝丢二颗,一个窝只能丢一颗。母亲直起腰板,拄着锄把说:“是呀,三颗胡豆刨两堆,一是一,二是二,这些年就是这样过来的。”
  点豆,点着点着,就走出了童年,走出了故乡。远离故乡,我不再点豆了,母亲的话却一直揣着……

迁徙
  停顿是必要的。眼前这片荒漠,稀疏的草甸和水洼,可为羊群提供补给。
  这里并非安全之地,几堆枯骨,是以往的同类用生命留下的标记,那些羊角仍保持着搏击的姿势。
  没有哪次迁徙不损兵折将,沿途无数狰狞的面孔,明里暗里都在盯梢。没有哪次迁徙不添丁增口:一只年轻的母羊,顾不得劳顿与饥饿,也要分娩体内的春天。蹲下又站起,站起又蹲下,如此反复,憋足劲要把玄牝之门开到最大,疼痛与喜悦交织在撕裂处。
  羊羔的头和前蹄出来了。小家伙似乎生来就懂得母亲的艰辛,它配合母亲晃动着自己的身子。
  一个新生命就此降临到草原。它四蹄蹭来蹭去,试图用力站起来。这过程要持续十余分钟,而它的母亲会守在一旁。族群里道贺的走来,送上“咩咩”的祝福。
  但停顿不会太久。这只羊羔将与途中新生的小伙伴一起,进入族群的中心,继续它们的迁徙。
  万物各有自己的生存秘诀。为了更好地观察它们,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扇曲面电视。

致玫瑰
  一朵花,一段含苞待放的愉悦时光。
  与你偶遇,后缀无中生有的套近乎——你是我的神,我为你心中建造庙堂。皎月撑灯,夜幕拉帘,巴巴地等你来入梦。不必言说,语言已沦为苍白的代名词。
  既然相拥,我自当护着那娇艳的芬芳,为摇曳的丰姿和衰败的容颜,装上腓骨般的护栏。茎干的刺与叶片的齿不时地扎我、咬我,每一次咬扎都是醍醐灌顶。
  啊,我的神,我忏悔理当忏悔的。然而,一切终归沉寂于岁月钤印的暗紫斑——憔悴与凋零。
  啊,我的亲爱!不必在意尘世的鸡毛蒜皮。围栏里的这方土,足可培植你我的前世今生。

□四川省宜宾市叙州区市场监管局 杨发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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