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银杏村

《中国市场监管报》(2016年10月15日 A4 版)

  

  多少阳光,才能将银杏叶镀上金黄?抑或多少风,才能逐去光阴的青涩?
  秋光锻打,霜水印染,银杏叶就有浸入骨髓的金黄。
  人世间会有这样的秋天,充满暖色;会有这样一个村庄,在金黄的落叶上,给众神请安,收获葱蒜。
  那些明朝的先人,提着嗜血的宝刀,最后都脱去了战袍。他们把随身携带的银杏苗栽在腾越,长成城垣,长成护堤,长成一个村庄吉祥的样子,长成一群人想家的根系。
  那些人扔下剑戟,单膝跪地。他们爱上了稻菽,爱上了春阳拂面。


  我只有三天的光阴在银杏村,只带了三个晚上读的书。
  白天,我端看这个村庄的檩条、老墙,青草的生死。我还要与白果分享甘、苦、涩、平,理一理敛肺气、定痰喘的食谱。那些被风逐来追去的银杏叶,据说可以治疗失眠,填充枕头,让我仿佛搂着火焰睡去。
  在这个被新鲜光焰灼烧的村庄,人们倾心于茶,并不急于马上扑灭渴意、焦烦,而是对视、沉浸,让茶水不厌其烦地劝慰、梳理。
  那么多银杏叶落下来,只有一片插到我的五更。那是银杏村有些羞涩的踏访,它知道我准备了诗歌,还有多年积攒的向往。
  算来,人生不过是一片树叶,从青到黄。


  多少落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银杏树的每一片叶子,都有表情在无声地燃烧。叶脉是火的纹理,叶面是神在牧风。
  一片银杏叶落下来,人们的目光都只会是看上去——
  我看见溶解的霜。明朝的铁骑,那些怀揣白果的将士,在这里俯下身,单膝落地。
  我看见三百年来,银杏避开了战乱、瘟疫、刀砍斧削,与一群人守着日暝、节气。
  我一定要给银杏王写一篇上等的祷辞,我要与它对饮,套出它无人知晓的秘密。
  只是,我醉了,它还在沉默。夜静,我听见火焰在一片叶子上的曼妙。它照亮一个朝廷幽暗的空间,让一条南迁的路,在记忆里逶迤。


  我喜欢上眨眼的水井,周而复始的风吹。
  我喜欢上银杏果煮鸡的新欢,喜欢上每一个自拍的表情。
  我喜欢上的,也是你喜欢的,纯朴、善良、悲悯、爱。
  真正的宫殿,一片树叶足以让朝暾安详。玉器店冷清,银杏村人满为患。
  冬播的农人,依旧在田畴给麦苗安排株距与行距。水牛抖了抖身子,身上的阳光并没有一哄而散。
  当银杏叶成为尘泥,我喜欢上的是它春天的苏醒。小小的芽叶上,承受着春风的题签。
  摩挲,详阅,我突然觉得我与一场秋天关系有些暧昧。我想以诗歌作为抵押,租一块地,供银杏叶自由归去。
  我想在这里,老得慈眉善目、儿孙绕膝,在银杏叶黄了的时候,恭迎心潮起伏的游人。


  我是得把想念在银杏村寄存了,至于多长,没有定期。
  我喜欢鸡犬相闻、白鹭翔集,五更有月色投井,亲情代替繁文缛节。
  我喜欢银杏叶落、门扉虚掩,盖周正的瓦房,娶属土的姑娘。
  我不研究词韵、风水,也不研究初恋、股票。
  我遇见与我一样的游人,爱一片银杏叶的人。我写下的文字,远没有她浑然天成的笔锋。但我有痛,让痛感在纸上,一字一句地诞生。
  我喜欢一地金黄恣肆铺排。一片银杏叶,是腾冲赐给我的最贴心的送行。

□云南省凤庆县市场监管局 许文舟

 

网友最新留言
我要评报
  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