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陪你慢慢变老

　　每次走上这条幽静的小路，我都会觉得格外轻松快乐，不仅仅是因为这条路没有尘世的嘈杂喧闹，更是因为这条路两旁站立的是梧桐树。这个季节，地上的梧桐树叶，片片叠叠，像是绣毯铺在地上，宁静中透着美艳。走在这条路上，不仅仅有怀旧感，更有心灵释放的快慰。
　　每个周末，我都会走过这条小路，去看望父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的右手有些抖，医生说是老年性的，无法根治，不影响生活自理就好。可是，没过多久，父亲的右手抖得更厉害了，连右脚也有轻微抖动。虽然父亲还是对我的到来嘘寒问暖，我却觉得父亲老了，以前那个英俊儒雅、满腹学识的父亲真的老了。
　　我一直以为父亲是一家之主，是家里的顶梁柱，虽然儿女们都有了自己的小家。父亲是行伍出身，从军的步伐走过了大半个中国，最年轻、最美好的年华就在那身军装里。1951年，父亲被选拔去北京军事学院参加为期两年的军事学习，毕业后去了南京军事学院，成为坦克兵教练。记得小时候，家里的镜框和相册里，总是满满地嵌着父亲的照片——庞大笨重的苏式坦克，坦克旁边是那个英俊洒脱的年轻军官。经典的黑白照片，看着总让人浮想联翩。
　　父亲虽说是行伍出身，却饱读诗书，温文尔雅，是个不折不扣的温暖男人。我是家中的小女儿，印象中，父亲没有对我说过一句重话。上世纪70年代物资还是比较贫乏的，别说空调，连电扇也没见过。每到夏天，父亲夜晚总要起来两三次，给睡在蚊帐里的我们打扇，那把芭蕉扇留下了多少儿时的温暖记忆。江南的冬天冷而潮湿，父亲每晚都会用火桶给我们烘鞋袜，好让我们第二天早上能穿上暖和的鞋袜上学。这个温暖的男人，不仅给予我们生命，更教育我们成人。传统而正能量的家庭教育，使我们兄妹三人养成了低调做人、踏实做事的处世风格和严于律己、友善待人的优良品格。
　　时间总是不等儿女完全成熟，便催父母老去。母亲去世后，父亲突然之间衰老了，还因心梗做了心脏支架手术，之后，便一直在家静养。父亲一生爱读书看报，关心时政军事，即便年已耄耋，仍然是每晚央视七套军事栏目必看，每周《海峡两岸》栏目必看，《参考消息》《环球时报》每年必订。父亲的书房里总是摆满了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各种书报，每次回家看到父亲或在书桌旁看书，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随口问一声：“爸爸，身体还好吗？”他总是一迭声地说：“还好，还好。”那个时候，我的心中便会充满欢喜。
　　这个雨后的早晨，我又走在这条铺满梧桐树叶的小道上。几场薄雨，将往日美艳的黄叶濡染得湿漉漉的，如我此时的心境。父亲病了，当年在南京军事学院指导学员练坦克时受伤的肺部又感染了。病榻上的父亲精神明显差了，他希望儿女时刻都能陪在身边，可又担心影响儿女的工作。知道他的矛盾心理，我们兄妹三人便轮流去医院陪他。虽说只是和他聊聊天气之类的废话，可就是这些废话，能给父亲带来无尽的温暖。
　　梧桐小道上的黄叶依然美艳，好比父亲曾经挡不住的绝代风华；小道依然幽静，亦像父亲安静美好的性情。我想再寻得从前的心情，那种去看望父亲时满心欢愉的心情。然而，时间有时就像一面魔镜，晃一下，便改变了容颜。父亲老了，他的儿女已中年，他的孙辈也成了时代的主角、国家的栋梁。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变老。我只想父亲早日康复，让我这个他眼里永远长不大的孩子陪着他，慢慢变老……

□安徽省东至县市场监管局 徐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