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我的小城（外一首）

　　我开始为吊脚楼的消失而哭泣
西兰卡普上的每一个色调
都深深印在我的细胞
那是巴人蛮夷前额上的
白虎刺青
我的母语
退化成河边朽木上孤独的老斑鸠
飘荡在傍晚的挽歌
或是布谷鸟
停留在山巅的啁啾
唐崖河里流淌的
除了一群光着屁股的孩子
倔强的呐喊
还有穿梭在星夜下的渔火
流传着的古老故事
畎浍间一浪高过一浪的蛙鸣
淹没了老土司阅兵时的嘶哑呼号
那些遗老遗少们
坐在刺槐花下
抚摸着一杆杆生锈的火枪
哀叹一个时代
属于老虎和野猪的森林
平静如夕
屋檐边悬挂的玉米棒子
被风化成吹散的酒香
让挥舞的锄头和沾满汗液的背篓
都醉在山野
只需要一碗油茶汤
便可心安
夫妻杉还在玄武山腰
映着晚霞
迎着掠过武陵山区的湿热气流
一棵在捋着沾满鲜血的髭须
一棵在抚摸着娇气的绣花鞋
彼时的爱情
不需要冬雷夏雪的铮铮誓言
只求两副棺材
和一方合葬的土地
跳丧舞跳了千年
舞者头上的枯草摇摆了千年
你我的血液与这片土地
相互羁绊了千年
那些千年
对于一个没有文字的民族
我的祖祖辈辈
只有守口如瓶
即将出嫁的姑娘在外廊
对月而泣
只剩下大山里
春的悸动

老 屋
老屋像一条沉睡的鱼
脊背颓损，负担时间的倒影
房梁边，柿子妄自熟透
跳跃、坠落，堆满檐沟
又一次，季节悄然更迭
便又是一场
踽踽独行的颠沛流离
多年前，父辈们锁上房门
一如贫穷紧紧锁住他们的皱纹
他们背叛土地，顺流而东
一把锁，一个姓氏，一地荒草
老屋自此独居深山
仅有的两次喧嚣
便是爷爷和奶奶的葬礼
人走了，灵魂总想回家
今夜，秋风停驻，明月将圆
那些叼着旱烟的老汉们
早已各自离散，奔赴尘土
屋后竹林里又传来熟悉的声响
鬼魅般呓语
是否会让你，对着田埂
与自己的影子
抱头痛哭？

□湖北省咸丰县工商局 邓明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