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得桃源几度春
晨曦浸染的天地,云雾氤氲,有糖水的黏稠感,轻轻呼吸,连空气都是甜丝丝的。阳春三月,桃林在山野间铺陈下一片粉红色的浪漫。伞状张开的枝条上,挂满灼灼的桃花,好像整个山坡落上了绯红的云霞。花瓣沾满露水,上面蠕动着黄色蜜蜂,因染了花粉,行动笨拙,楚楚可怜。此时的桃园,还笼罩在欲醒还睡的梦里。
我以为,世上没有哪种花,会比桃花更有故事性,更贴近我们的心灵。桃花总是与情爱、与神灵福祉关联,它绽放得那样轻佻,那样痴情,那样狂放,仿佛《诗经》中那个脸颊飞满羞涩的待嫁少女,内心澎湃着无限憧憬与遐想;仿佛桃树下那个在等待名叫崔护的书生的美丽村姑,穿越千年的相约与守望,炽热的情感经历了太多与太久的压抑、期待,终于一瞬间如烟花般释放,释放得如此张扬与忘我;又仿佛武陵渔人几经曲折与迷失,眼前豁然开朗,意外闯入梦里飞花、祥和安宁的世界。
出萍乡城往南,过两个隧道,就进入了这片桃林。此地是莲花县的最北端,名叫海潭,实则无海亦无潭,是个山林之地,散居着几户人家,少有工厂与街市。也许是因为这里森林覆盖稠密,翠意油然,绿得冒烟,宛如一片绿色海洋,才得了海潭的名字。对红尘烦扰、忙忙碌碌的城里人而言,这就是让时空慢下来的怡然自得的桃花源。
阳光高了,影子就短了,桃林渐渐地热闹起来。从城里赶来的赏花人呼朋唤友,穿红着绿,在桃林间漫步、合影、嬉戏,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景象随处可见,演绎着现代版的缠绵与传奇。这是花的盛会,也是人的狂欢,就像赶集,花与人一起喧闹出一个蓬勃的春天。好一派“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的景象!
海潭的桃花我是第一次看。那树皆剪裁得当,新发的芽枝上花苞格外茂盛。树又种在山坡上,四周空旷,花海的背景除了山林就是天空,相机随便取景便是红花与蓝天的谐和、删繁就简的构图。桃农剪下的桃枝,一堆堆码在那儿,风干了就是上好的柴火,可供游客野炊时使用。种桃人当然是以卖桃赚钱,意想不到花开时节引来如此众多的游人,催生了农家乐餐饮生意。种桃人也想不到,那桃数千年来就是期望吉祥、平安、康寿的图腾。在传统观念里,桃木是一种神木,它能通神避邪。乡间庙宇里用来占卜的器具“卦”,那半月形的两爿儿,就是桃木做的。而桃符、桃木剑,是由来已久的避邪道具。在海潭桃园,我挑了一截桃树的粗杆带回家,做篆刻的印料儿,祈愿从此逢凶化吉,走一辈子好运。
我们游海潭桃园那日,是在垭坞文友家聚会,返城的时候顺便走进了这片桃林。之前,我们还去了鸡子寨的张天洞。那是一个天然的溶洞,在鸡子寨下一座小山包的顶上,因洞壁上留有革命烈士张子铭的遗诗,成为特别保护的名胜古迹。张子铭在萍乡达成师范第一批加入共产党,投身安源工人运动。回到莲花后,他以教书为掩护,进行革命活动。张子铭后来供职于彭德怀的红五军,担任团政治委员,在部队攻打吉安的时候壮烈牺牲。
民国十三年腊月,张子铭与家兄俊敷避难此洞中。洞中的张子铭对时事忧虑不安,吟成两首诗,题写在洞壁上。我们以手机的电光照亮洞壁,寻找到了久闻其名的烈士题诗。其中的一首是:“飘然重问渔父津,探得桃源几度春。暴秦万劫人谁脱,聊与清风作友人。”诗的前面有段话,其中有“蒿目时艰,望景兴悲,因赋诗以寄恨云”。自从陶渊明虚构的桃花源问世以来,桃花源成为后世仁人志士梦寐以求的理想之地。张子铭在乱世中想到了世外桃源,没有压迫,没有苛政,没有兵祸匪乱,人民安居乐业,那是他向往的新生活。
徜徉海潭的桃园,陶醉于花枝乱颤、群蜂恣意,我不由默默地吟诵起张子铭的诗句。如果身处乱世,那桃源春色何处可寻?现在,烈士向往的新世界早已实现。他的家乡桃花满山坡,万物欣欣向荣,家乡人过上了胜似桃源的小康生活。
□江西省莲花县市场监管局 李晓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