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里生死救援

　　雨珠在挡风玻璃上炸开，远处的闪电像被撕开的伤口，明灭间映出歪斜在国道旁的白色货车。我死死攥住方向盘，掌心的汗水在真皮纹路上洇出深色痕迹。这是2024年5月11日的凌晨2时，新三二〇国道在暴雨中蜷缩成一条湿漉漉的黑蛇。
　　3小时前，额温枪显示的39.2℃还烙在视网膜上。儿子滚烫的小脸刚贴上退热贴，手机屏幕的光亮便刺破了卧室的昏暗。“周老师，冷链车抛锚了……”康乐乳业李总的声音像被雨水泡发的棉絮，沉甸甸压在耳膜上。我抓外套时碰翻了床头柜的玻璃杯，清脆的碎裂声里，妻子抱着孩子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爸爸要去当超人吗？”儿子烧得雾蒙蒙的眼睛突然睁开，我喉头一哽，眼前闪过李总布满血丝的眼——上周他去局里备案时，工作服肘部还打着补丁。这个押上全部身家转型的企业负责人，此刻正如漏水的舢板在惊涛中颠簸。
　　暴雨像无数银箭射向大地。当手电筒光束穿透雨幕，照见车厢尾部袅袅白烟时，质检员小吴正抱着温度计在泥水里打转：“6.2℃了！”他的工装裤管卷到膝盖，露出被荆棘划破的伤口。李总瘫坐在货车轮胎旁，安全帽里积蓄的雨水顺着鬓角流进领口，浸湿了制服前襟。
　　我钻进车底时，泥浆顺着后颈灌进脊背，缝隙里可以看到老陈的旧皮鞋，溅起的泥点带着青草腥气。通讯录滑到“平安汽修张师傅”时，我突然记起他布满老茧的手——上周调解纠纷时，这双手曾把皱巴巴的投诉信展了又展。
　　等待救援的每一秒都是漫长的。我们把成箱的冰块码成临时堡垒，老陈的制服外套裹住温度探头，像给受惊的幼兽盖上毛毯。李总突然从驾驶室捧出泡沫箱，凝结在酸奶瓶上的水珠滚落掌心。
　　当改装电源车的轰鸣刺穿雨幕时，张师傅的徒弟正仰头灌下最后半瓶酸奶。“这鬼天气……”年轻人的嘀咕被老师傅瞪回喉咙，“瞧瞧人家市场监管局的周老师！”老人反光的雨衣上，平安汽修的LOGO在闪电里明明灭灭。
　　制冷机重启的时刻，手机在裤袋里震出蜂群般的嗡鸣。23个未接来电的红色数字，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格外灼热。返程时晨光正漫过寨下镇的稻田，妻子环抱熟睡儿子的剪影映在窗帘上，床头柜的米粥早已凝出脂膜。
　　班级群消息叮咚弹出时，我正用棉签蘸着温水润湿孩子干裂的嘴唇。照片里三十六个孩子举着蓝白相间的奶盒，一张张脸上写满笑意。班主任留言写道：“周星辰说爸爸的酸奶有超能力。”
　　三个月后锦旗展开的瞬间，秋阳掠过，“情系企业 排忧解难”的金字熠熠生辉。李总神秘兮兮掀开后备箱，卡通形象的市场监管人戴着夸张的大盖帽，正从暴雨中托起倾倒的奶瓶。“孩子们投票选的设计，”他耳根发红，“说这是会魔法的酸奶骑士。”
　　如今每当路过学校，我总会想起那个暴雨滂沱的夜晚。市场监管绝不只是文件上的铅字，它是车底冰凉的泥浆，是凌晨灼烫的手机，是企业家眼角将坠未坠的水光，更是万千小微企业扎根神州大地，土壤里悄然涌动的那份温热。

□江西省宜春市市场监管局 周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