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安放的青春

　　高铁、大巴、面包车，一路奔波后，被积雪覆盖的陌生乡镇——几年过去了，回想起当初大年初七那天的寒风，我依然会不自觉地感到脖颈一阵发凉。
　　那是个将暮未暮的时辰，最后一片晚霞沉入秦岭山脉深处。“小牛！这儿！”张哥跺着脚的剪影撞进眼帘时，我冻僵的手指几乎握不住行李箱提手。他一把接过我的背包，哈气在睫毛上结出冰晶。“总算等到接班人了！”乡间小路上，他的棉靴踩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充满节奏感。
　　蓝白相间的市场监管所在月光下朦朦胧胧，推开宿舍门，上个世纪80年代的气息扑面而来——斑驳的水泥地，铁架床，陈旧的桌椅。那晚我与电暖气展开拉锯战，棉被裹成春卷般，仍挡不住从门缝里钻进来的寒风。我曾经幻想过“执法车穿梭CBD”的场景，与现实间的差距宛若鸿沟。
　　初八的黎明是被颤巍巍的叩门声撞碎的。“同志，他们说要交钱补年报……”老人的棉帽落满霜花，皲裂的手攥着老年手机，用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着我。张哥一把搀住老人，扶他坐下，转身沏茶——动作行云流水。当热茶递给老人后，他笑眯眯地说：“您放心，不用交钱，这是诈骗短信。”
　　接着就是帮助老人申报个体工商户年报。那台“爷爷辈”的电脑的开机音乐响到第三遍时，我盯着屏幕上的蓝天草原壁纸，忽然想起了卡夫卡的《城堡》。系统每卡顿一次，大爷的棉鞋就蹭一次地砖；张哥的手掌在键盘上方悬成待命的鹰，随时准备抢救死机的年报页面。当最终按下提交键的刹那，打印机突然吐出长长的纸带，像一条洁白的哈达，轻轻落在老人膝头。
　　后来在走村入户时，我常想起张哥教我的各种“秘笈”。他教我用搪瓷缸暖手，带我在塬上辨认荠菜，在调解小贩纠纷时悄悄说“先听哭声再讲法理”。有天出去办事，看见留守儿童用冰棱在墙上画全家福，我突然想：市场监管，就是把民生冷暖织进年轮里的坚守。
　　如今，新配的电脑10秒就能完成年报，办事群众攥着打印好的凭证说“这下能过个踏实年”，乡亲们开始喊我“牛娃”……就这样，我的青春在黄土地里扎下了根，就像塬上的酸枣树，越是风沙漫天，越是挺拔向上。

□陕西省淳化县市场监管局 牛腾飞